专门用途英语(English for specific purposes, ESP)的学科地位早在20世纪就得到教育部认可。教育部在1987年修订的外语专业目录的一级学科外国语言文学下设置了外国语言、外国语言文学、专门用途外语和语言学4个二级学科。在专门用途外语下面, 列出了科技专门用途外语(专业编号4301)、旅游专门用途外语(专业编号4302)、外贸专门用途外语(专业编号4303)、外事管理专门用途外语(专业编号4304)4个方向[1]320。直到1990年, 教育部颁布《授予博士、硕士学位和培养研究生的学科、专业目录》, 在外国语言文学(0502)一级学科下还是有英语语言学(050201)、语言学与应用语言学(050211)和专门用途外语(050212)等二级学科。然而, 随着外语学科建设的发展和专门用途外语的不断异化, 到了1997年版的《授予博士、硕士学位和培养研究生的学科、专业目录》中, 专门用途外语就消失了, 其结果是很多高校(如华南理工大学、重庆大学等)的ESP硕士点被迫取消。
但是在“一带一路”、“双一流”建设、科技创新以及新工科人才培养的背景下, 在国家提出高校要培养大学生在各自专业领域内具有国际竞争力和国际话语权的要求下, 专门用途英语教学又在不少高校发展起来。越来越多高校的公共英语选择ESP作为主要课程。同样, 越来越多的特色院校的英语专业奋起自救, 成立理工、石油、电力等外语联盟, 探索根据学校办学定位, 培养专业和行业的专门用途英语教师和语言服务人才的途径。
然而, 要有效开展专门用途英语教学, 就必须有一大批肯投身于这个不同于传统打基础的通用英语教学的高校和教师。但是调查发现, 无论是外语学院领导还是教师都不敢认同新的身份, 其主要原因是专门用途英语已不再是学科。既然不是学科, 专门用途英语就很难得到学科共同体(即专业教学指导委员会)认可。教育部的学科评估是基于现有学科大纲的, 因此英语+法律(计算机/农林/工程)这样的培养方案很难通过专家们评估。学校可以根据需求设置法律英语、医学英语、工程英语方向的本科, 毕业时则颁发“英美语言文学”学位。但教育部专业目录中没有相应的硕士博士学位, 学生要考研, 出路何在?是否还被迫回到英语语言文学?可见, 恢复专门用途外语的学科地位已非常迫切了。不恢复其学科地位, 光凭改革者的劲头, ESP很难持续发展, 很难有发展前途。中国高校有一种学科情结[2], 尤其是近十几年的高校外语学院的发展都是以学科为驱动的:只有有了学科地位, 才可能有硕士点甚至博士点, 才有外语学院的生存和发展, 教师才能在这一领域进行研究, 也才有晋升硕导和博导的盼头。
习近平总书记曾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说, 在学科建设方面“还存在一些亟待解决的问题, 主要是一些学科设置同社会发展联系不够紧密”[3]。当前, 专门用途外语的发展就存在这样“亟待解决”的问题。本文将从学理(即科学的原理或法则)层面讨论这个问题, 力图比较全面地证明ESP的学科地位。
一、学科建设的文献回顾Hyland(2012)认为: “科学学科是一个难以界定的概念, 有许多的定义。”[4]23Kuhn(1977)认为, 学科主要看其是否建立了确切的研究范式(paradigms)[5]。Mauranen(2006)认为, 学科无非是一种学术实践的标签[6]。哈罗德认为, 真正的学科应该是一门解决问题的学科, 它向现实提出问题, 并努力探寻问题的答案[2]。Podgorecki(1997)的观点是:教育制度不同, 经济发展水平不同和政治意识不同, 各个国家对学科的定义和判断标准也是不同的[7]。
高兴华是国内较早提出学科建立标准的, 他认为, 确定的研究对象、独特的研究方法和工具、研究方向明确的研究者群体、相应的教育学术机构、出版刊物以及各种不同社会实践的需要等等是衡量一门学科的主要标志[8]。于光远在提出建立哲学社会学科时, 引用了“任务带动学科”的观点, 他认为, 任何学科的建立都是为出于满足经济科技和国防发展的需要而诞生的。但于光远同时认为, 要做到任务带动学科发展, 不能只考虑应用, 还必须有意识地去考虑学科本身的发展, 即从理论体系方面阐明学科的性质和研究内容[9]。费孝通提出了学科的机构标准, 如有否专业学会和专业研究机构, 有否专业出版机构(如专业刊物、丛书和教材等)[10]。吕俊和兰阳认为: “如果一种系统的知识所研究的对象与其他知识系统不同, 即有着自己独特的、有别于其他学科的工作任务, 并能据此而产生与完成任务相适应的理论、原则与方法, 而这些理论、原则与方法是不可能被其他学科的原则所取代的, 这样的知识体系就应该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11]刘询认为, 每个学科有其学科体系结构框架, 其核心部分是学科理论体系, 它是学科得以存在和发展的主要基础[12]。体系框架规定学科的研究内容、对象及学科的性质和特征, 框架对学科所遇到的理论和实际问题有指导作用, 框架还能为学科理论研究和整个学科的建设指明方向。
在外语界, 围绕大学英语的学科地位讨论的文献较多。从周献桃提出“应该承认大学外语是一门独立的学科”[13]后, 许多学者发表看法。其中, 辛广勤认为大学英语不是一门学科, 主要原因是大学英语缺乏学科的社会体制, 即法理依据(教育部学科目录上没有), 另外, 缺乏相应的学会和学术期刊, 对大学英语的本体研究不够, 以及外语教学学科地位的争议性等[14]。笔者不仅认为大学英语不是学科, 而且提出了大学英语作为通用英语消亡的理据[15-16]。从文献看, 讨论专门用途英语学科的文章较少, 知网上发现仅有崔凌等人写的一篇, 该文从专业的特定思考方式、专业的特定表达方式和专业的专门词汇、固定的短语和句群三个方面阐述了专门用途英语的学科体系[17]。显然, 专门用途英语作为一门学科的条件是远远不够的。
二、专门用途英语的学理依据 (一) 发展规律推陈出新是推动学科发展的动力。理论的不断发展, 科技的持续进步, 知识的日益专业化导致旧学科的不断分化和新学科的不断涌现, 这是必然的趋势。王士元(2017)比喻说: “不同学科之间的边界犹如画在沙滩的线条, 随着每一次先进知识的波涛到来, 这边界就会发生变化, 甚至完全消失。”[18]新知识的不断冲刷是旧学科的不断分化和新学科的不断出现的源泉。只有持续推动旧学科的分化和新学科的涌现, 学术发展、科技发展和社会发展才有可能。中世纪的高校只有4个学科, 即文学、法学、神学和医学[8], 但随着现代社会、科技和经济的发展, 各种学科大量涌现出来。
以中国高校为例, 根据教育部2011年修订的《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学科目录》, 虽然还是13个学科门类(哲学、经济学、法学、教育学、文学、历史学、理学、工学、农学、医学、管理学、军事学), 但已有了110个一级学科, 如文学门类下面就有中国语言文学、外国语言文学、新闻传播学、艺术学等一级学科。而每个一级学科下面, 二级学科不断扩大, 如外国语言文学一级学科下面有13个二级学科, 包括新贵翻译学。
学科诞生有两种情况:1)一个新技术的发现和发明, 催生了一个新的学科的诞生, 如量子学; 2)某一知识体系由于在原来的学科里研究范围太广得不到重视而独立或分化出来, 以求更专门的发展。不管属于哪一种, 一个学科的诞生和发展离不开原来学科的土壤和基础, 因此任何一个新学科都是跨学科性的, 都或多或少受到多种学科的影响, 体现了学科的交叉性。如心理语言学出现就是心理学与语言学结合的产物。人们最早进行语言学习时, 主要关注语言本身, 如语法结构难度和词汇出现频率。但随着心理学的诞生, 语言研究者开始注意语言学习和语言使用中的心理过程, 开始对学习者的认知和情感因素进行探讨, 这样就出现了心理语言学。到了20世纪70年代, 社会学的出现, 语言研究者又发现语言会因使用者的不同、场合的不同、功能的不同而出现语言变体, 这种语言的社会属性促成了社会语言学的诞生。因此, 随后出现的外语教学就是汲取语言学、心理学、社会学、人类学和教育学的相关理论而诞生的一门交叉学科。
传统上, 专门用途英语被看成外语教学。但是仔细分析, 虽然它们之间有关系, 有许多交叉的地方, 但实际上两者有较大差异。外语教学研究的是外语习得和外语教学的规律, 主要目的是把研究成果应用以帮助学生提高外语水平, 因此, 外语教学还是一种注重打基础的通用英语教学。但是专门用途英语则不同, 其研究目的主要是帮助学习者运用外语, 把学到的或正在学习的外语应用到具体的专业学习、研究或工作中。从学科分析, 专门用途英语具有鲜明的跨专业学科特点, 即语言学和经济、商务、法律、医学、物理、化学、心理学等学科之间的交叉。而之前外语教学与这些专业学科是没有关系的, 我学外语, 你搞经济, 搞科学, 互不交叉, 但是现在的社会实践中科技人员和外贸人员需要用外语来从事他们的专业研究或行业工作。因此, 专门用途英语学科是社会需要的结果。
(二) 实践需要尽管看法不一, 但解决问题、满足实践需要应该是成为学科的重要标准之一。高兴华(1987)认为学科的形成归根到底是社会实践的产物, 也就是说社会实践的需要是形成科学学科的重要源泉和最终动力[8]。从历史上看, 专门用途英语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出现的。当时大批科学家跑到美国继续从事他们的研究, 大量科技著作就在美国这个唯一没有战火燃烧的国家出版[19]。其结果, 英语逐渐成为国际学术研究的主要媒介语, 为了发展经济、开展外贸并向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学习先进科技, 不少英语为外语的国家掀起学习英语的高潮, 他们迫切需要用英语作为工具在科技、经贸、外交、工程、交通、医学等方面与国际同行进行交流, 而以往传统的以语法词汇为中心、以文学经典为内容的英语教学模式日渐不能满足这些英语学习者的需求。这样, ESP这种针对性强、为特殊目的服务的英语教学就发展起来了。正如McDonough所说: “现在, 从事语言教学的人很少不知道ESP的。不少国家的教育部都把ESP看作国家未来发展的关键之一。公司和企业都把ESP放进了他们的职工培训中。ESP也为教师和学习者创造了新的职业发展机会。由于ESP把教学内容和学习者需求紧密结合了起来, 因此为解决英语教育的无目的性和不适合性提供了很好的解决方法。”[20]
我国情况同样如此。我国出现的两次专门用途英语高潮都和社会实践需要有关。1978年至1985年那次的背景是国家(如廖承志代表中央专门召开全国外语教育座谈会并进行发言)要抢回被文革耽误的10年, 要求全国高校用外语作为工具学习国际先进科学技术, 为早日实现四个现代化(科学技术现代化、工业现代化、农业现代化、国防现代化)服务。从2015年至今的第二次也是在国家提出“一带一路”、建设“双一流”以及在中美的高科技博弈要求培养科技创新人才的背景下发生的。道理很简单, 科技、经济等领域对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专业人才的要求就是对ESP的要求。2018年9月17日教育部召开的关于加强公共外语教学改革工作会议, 第一次提出外语能力是国家战略的重要部分, 提出高校要培养既有专业又懂专业领域的外语的国际化复合型人才。
(三) 理论体系除了语言学、心理学和教育学等基础理论外, 专门用途英语还直接汲取近代各种学科或理论发展的养料作为理论依据[17]。20世纪60年代, 功能语言学从形式语言学中脱颖而出, 和社会语言学、应用语言学一起强调语言的社会属性、社会功能和社会交际。Halliday等从功能语言学角度较早提出了ESP的概念, 认为各个领域里所运用的语言功能和语言形式是有差异的, 如公务员英语、警察英语、司法官英语、护士英语、农业技术人员英语以及工程技术人员英语所用的英语都有自己的特色[21]。这就是语域理论(register theory), 即语言的词汇和句法都是随学科不同和使用场合不同而发生变化的。
从哲学认识论(epistemology)角度分析, 各种认识的来源及其发展形成的过程是不同的。任何一门学科的理论和知识的建构与传播虽然都是语言, 但除了共核语法和词汇, 它们都具有自己独特的研究范式、话语方式和句法结构[22]。也就是说, 不同学科的文本不仅内容和知识不同, 它们阐述观点、论证过程、产生结论、劝说读者的修辞方式也是有差异的[23]。
从社会语言学角度, Giddens提出了社会分层或结构理论(Structuration theory)[24]。根据这个理论, 一个社会是由各种有规律性的活动(如买票看电影、医院挂号就诊等)所组成的, 而任何一种社会活动后面都有一套游戏规则制约着活动过程, 一个社会成员只有在这些活动交际中遵守、掌握和运用这些规则, 交际才能顺畅进行。各个学科、各个专业都有自己的研究范式和话语传统, 如人文学科倾向质性研究, 以引经据典来建立观点, 而自然科学倾向量化研究, 以实验和实证发现得出结论。专门用途英语教学可以帮助他们掌握学科共同体或行业共同体里的各种学术或行业规则。
Swales在此基础上提出了语类(或称体裁)理论(genre theory)[25]。根据这个理论, 各种语类(如法律合同、投资报告、学位论文、期刊论文、实验报告、案例分析等)都有各自独特的语篇结构、修辞手段和语言特征。语类分析就是研究这些语类的语言规律。由于这些规律性的东西是该学科共同体所共同使用和默认的, 专门用途英语教学就是让学生掌握他们各自专业和行业中常用的语类, 使他们在这些圈子里能进行有效交际。
(四) 教学依据如果从实践需要角度看, 一门学科很难把教学撇开。教学实践是学科理论服务的主要对象之一, 也是推进学科理论发展的源泉。专门用途英语利用相关学科和理论的养料, 通过研究外语教学本身的规律, 形成自己区别于二语或通用外语教学的一套系统的理论、原则和方法。具体而言:1)教学目的是满足学习者的特定需要; 2)教学内容放在与某一特定专业或与职业相关的词汇、语法和语篇上; 3)教学方法采用以学习者学习和工作为需求导向的任务教学法[26]。传统外语教学强调语法结构的全面掌握(尽管虚拟形式在学术或行业活动几乎不用, 但也必须学习), 强调语言基础的扎实全面(尽管做飞行员需要很强的无线电听说能力, 不需要很强的写作能力)。人们在教学中发现, 缺乏应用目的、无休止地打基础的外语学习极大地影响学习者的积极性, 因此, 费时低效是所有高校传统外语教学的普遍现象。
专门用途英语教学观认为, 语言学习到了一定阶段, 如进入大学后, 将英语教学与学生正在进行的专业学习或今后要从事的某一工作结合起来, 往往能激发学习者的兴趣, 并在较短的时间里获得较好的学习效果。如做海关报关的, 从事航空飞行的, 做病房护士的, 写数学论文的, 写化学实验报告的, 只要了解这些语类的典型学术语篇或工作场景的语篇特有句法结构和交流技能就可以了。尤其是行业性人员(如海关报关员、飞行员等)熟练掌握他们本行业语类中的几百个常用句型, 就能在行业圈里进行正常的交际。专门用途英语研究表明, 通过中小学通用英语学习后, 大学生完全可以而且应该立即进入专门用途英语学习。高校公共英语课时非常有限(目前平均为10学分大约160课时), 如在160课时里继续打基础, 还是听说读写全面训练, 不结合专业学习如何运用英语, 无疑将加深学习者懈怠和费时低效的危机。外语不用则废。大学里还提倡全面英语基础训练, 鼓励学生在能力等级上不断攀登并非明智之举。专门用途英语不需要让学生继续学习“全部”英语, 在大学只需要学习他们所需要的英语, 即告诉我你需要使用英语做什么, 我就可以帮助你在最短时间用最适合的方式教你学会你所需要应用的英语[27]。
(五) 研究对象任何学科必须有自己清晰的研究对象。专门用途英语以高校各专业和社会各行业的各种语类语言和场景工作语言作为主要研究对象, 考察文本语类场景属性、语类之间的语言差异和话语实践等。如分析期刊论文与投资报告的区别性结构特征, 揭示某一语类的语篇不同于其他语类语篇的特殊结构, 或同一语类和语篇在不同专业和行业(如化学期刊论文和语言学期刊论文)中的差异。例如, Swales对期刊论文的引言部分进行研究, 发现这个部分是由不同语步(move)和下面不同语阶(step)组成的, 即“概述研究话题” “阐述研究价值” “评述研究文献” “揭示研究空白” “提出研究问题” “介绍论文结构”等[25]。
接着, ESP要研究这些语步或语阶是用什么修辞手段来实现的。如期刊论文的引言部分, 往往会用界定法来概述研究背景, 用分类法来评述前人的研究文献; 在论文的讨论部分会用到解释、对比和分析等修辞手段以解释新的发现, 与前人的研究进行比较, 分析新发现的学术或社会价值等。这里同样存在各专业和行业在同一语类中使用同一修辞手段时表现出不同特点和频率的差异。例如, 同样是叙述过程(recount), 人文和社会科学主要是叙述学科理论的发展过程, 而自然科学如工程学的论文或实验报告, 就会比较多地叙述实验的具体过程和方法, 另外, 前者倾向于论说争辩, 后者大多是解释因果。
ESP还要研究文本作者通过什么样的元话语手段(metadiscourse)来传递声音(voice), 表达立场态度(stance)。如用限制语(might, seems, probably)或增强语(certainly, no doubt)往往可以表示作者对发现和观点保留开放态度或非常肯定的态度; 用自我提及表示作者(we, I, the author)自己在研究中的作用; 用态度标记(prefer, surprisingly, appropriate)等直接表达作者的态度和立场; 用不同的报告动词(claim, suggest, demonstrate)等隐性表示对报告的发现或观点的不同看法。这些元话语手段在各个专业和行业中使用都是不同的。例如, Hyland经过研究发现, 自然科学这类“硬学科”和社会人文科学这些“软学科”在自我提及和限制委婉语等方面都有较大差异[28]。
最后就是ESP要研究这些语类语步功能和修辞手段等通过选择什么样的句法结构来实现, 这就是语域分析, 即调查各个专业和行业的句法表达。如人文学科倾向于用复杂句来阐述观点, 而自然学科尤其是工程学倾向于把大量信息压缩在以名词和以名词短语为主的简单句里表达。
(六) 研究方法比较普遍的科学研究方法有提出假设、收集数据、验证假设、得出结论。不同学科有不同的研究方法和研究工具。有的学科习惯使用量化方法, 有的则倾向质化研究; 有的学科使用分析归纳法为主, 有的学科使用公理推导的演绎方法。专门用途英语研究方法有文本分析、访谈、观察、批判民族志(通过收集数据, 挖掘文本和语境之间的关系, 揭示话语背后的社会文化背景、意识形态和权力关系等隐含因素)和语料库分析法等。语料库分析法是ESP主要的研究方法和工具。语料库(corpus)是指一个由大量实际使用的文本组成的, 专供语言研究、分析和描述的语言资料库。语料库通过对专业或行业中实际使用的、有代表性的真实语言如某一语类(如医学期刊论文)的收集, 形成几十篇, 上百篇、乃至上千篇论文的语料库, 然后通过计算机对语料库所有文章进行赋码标注处理, 就可以揭示论文的语步语阶情况, 发现各种元话语使用的形式和比例, 了解使用什么样的句法结构来实现这些语篇功能和修辞功能。
研究者可以根据不同目的建立不同类型的语料库。可以是单一学科的语料库, 如英国学术书面语语料库(BAWE)、剑桥学习者语料库(CLC)的商务经济的学习者语料库等; 也有多学科的语料库, 如上海交通大学的科技英语语料库(JDEST), 就是收集了2 000篇涉及自然科学、工程学和技术等10多个学科约100万词次的科技英语书面文本; 也可以建立平行语料库, 如学科专家与学科新手写的期刊论文的语料库、英语为母语写作者与英语为外语写作者的期刊论文语料库、英语期刊论文和翻译成汉语的平行语料库等等。
不同语料库达到的研究目的不同。如基于语料库的语类分析方面, 研究者发现期刊论文的讨论部分一般都有下面语步:重提研究问题、归纳主要发现、比较与前人的研究、解释发现、指明发现意义、指出研究局限和未来研究方向[29]。但是Bunton通过建立香港大学45篇不同学科和专业的博士论文的讨论/结语部分语料库, 发现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文科之间在讨论部分的这些语步方面存在较大的差异[30]。
不同语言的期刊论文对比分析方面, Mu等收集国际SSCI 4本应用语言学期刊的20篇论文和中国CSSCI 4本应用语言学期刊的20篇论文, 建立小型平行语料库来比较和研究英汉语在这个学科的论文写作中使用元话语手段的情况, 结果发现英语作者偏向使用介入语和限制语, 但在使用言据语、增强语以及自我提及方面, 中国学者又多了些[31]。
同是用语料库进行元话语研究, Hyland & Jiang则建立多学科语料库进行历时调查, 发现在过去50年里期刊论文作者使用介入标记变化较大, 如电气工程学论文中指令句有较大增幅, 而应用语言学和社会学用的介入标记总体降低了30%[32]。
基于语料库的语域分析, Biber等建立了大型语料库, 调查学术语篇的句法结构, 发现人文学科、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在语法结构上存在差异[33]。人文学科文章用动词、副词、介词短语性的状语、动词或名词引导that从句、that和wh-引导的定语从句的密度显然都高于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的文章, 而自然科学使用过去分词或现在分词作定语短语和名词化短语(nomination)偏多, 频率远高于文科文章。
(七) 研究机构任何学科都有一个由稳定的专家和研究队伍所组成的学科共同体, ESP也不例外。在国际上, 除了早期的Hutchinson & Waters等, 现在还活跃的有John Swales(美国密西根大学), Vijay Bhatia(亚太地区专门用途语言及专业交流研究会主席), Ken Hyland(香港大学), Brian Paltridge(悉尼大学), Wennie Cheng(亚太专门用途语言协会秘书长)等。国内的ESP专家有卢思源、杨惠中、秦秀白等教授, 而年轻的ESP学者最近几年也大量涌现。
从学术机构来说, 国际英语教师联合会下面专设“专门用途英语分会”。亚洲有亚太专门用途语言与专业沟通协会、亚洲ESP学会; 中国大陆有中国专门用途英语研究会和中国学术英语教学研究会。从出版物角度分析, 国际上有SSCI两本专业期刊: ESP:An International Journal和Journal of EAP。美国和澳大利亚都有对应的ESP Journal和EAP Journal, 亚洲有Asian ESP Journal, 中国大陆有《中国ESP研究》, 中国台湾有Taiwan International ESP Journal。学术著作则更多(见参考文献)。
教学方面, 英美高校都有专门用途语言的硕士学位(Master in ESP)课程。教材方面非常丰富, 最早的有1969年和1976年英国Longman出版社的A Course in Basic Scientific English和Nucleus两套科技英语教材, 后者共11本, 第一本是General Science, 为跨学科的专门用途英语教材, 其余10本分别为工程英语、物理英语、数学英语、化学英语、农业英语、医学英语、护士英语、科学英语、地理英语和生物英语等。由Swales & Feak1994年出版的Academic Writing for Graduate Students更为畅销。国内由各大出版社出版的ESP教材也多达几百种。
三、结束语从学理角度分析, 专门用途英语作为一门学科是毫无疑问的。在学科体系中的位置也非常清晰:外国语言学与应用语言学是其上位学科, 商务英语、法律英语、医学英语等是其下位学科。学科最初的形式是一门知识的研究, 研究发展到一定程度, 自然形成稳定的研究对象和理论体系。一般说来, 只要具备了学科理据(如知识体系、研究对象、研究队伍和研究机构), 一门学科就可以自告诞生。但我国似乎不同, 学科不仅仅是学术, 还是行政和地位。一门学科要获得学科地位, 仅有学理依据是远远不够的, 还要有法理依据, 即要在教育部颁布的学科目录中有其层次级别位置。没有政府相关部门的立法, 学科地位一般是不予公认的。但是我们必须看到, 无论在什么地方, 法理层面的学科地位调整通常是滞后于学理层面的学科地位的变化的[34]。学科是在不断分化和涌现的, 而政府的认可不可能及时跟上这种变化趋势, 何况外语界内部意见并不统一。但是我们必须努力, 必须呐喊, 要让外语教育决策者和相关政府部门清楚地意识到:不恢复专门用途外语的学科地位, 培养新工科新医科新农科等国际化复合型人才是不可能的, 提高大学生在专业领域内的国际竞争力是不可能的, 把公共外语纳入国家战略以进行一次深刻的改革是不可能的, “一带一路”和“双一流”的有效建设更是不可能的。刘珣说得对: “建立一个学科不容易, 需要长期不懈的努力, 但提不提学科问题, 有没有学科意识, 是大不一样的。”[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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